深度|城市竞争的中国局(3)

北京北京

时至今日,在中小学的地理教科书中,中国的经济中心仍然是“上海”。但事实上,大多数人早已不再把上海作为中国的经济中心。除了GDP总量高于北京以外,北京拥有比上海更多的大企业总部,更庞大的金融资产规模,更多的上市公司和新经济企业……

但这一切,并不是凭空而来。在计划经济时代,上海和北京的差距远较现在更大。前文已经提及,1980年上海的GDP是北京的2.24倍,这个差值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逐渐缩小,从八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中早期,京沪两地的发展速度几乎持平,总量比值大体维持在5:3的水平。而广州的增速远远快于京沪,因而广州和京沪两地的差距都快速缩小。

但到了九十年代后期,北京的增长势头和上海、广州出现了明显的分野。北京的增速明显超过了上海和广州。1995年,北京GDP相当于上海的60%,广州的120%;到举办奥运会的2008年,北京GDP相当于上海的79%,广州的135%。

在计划经济时代,工业是最主要的产业部门,各地GDP的差别,主要就是工业产值的差距。而随着经济改革的深入,以金融等为代表的服务业,以IT为代表的科技产业,其地位日益吃重。北京高度聚集的权力、资源和人才,快速转化为真金白银的GDP,这缩小的不仅是京沪之间的总量差距,更反映京沪两地经济影响力的此消彼长。

消费增长的秘密

2008年,对中国而言是一个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年份。这一年的全球金融危机,给中国经济带来巨大冲击,也深刻改变了中国的城市格局。以“四万亿”为代表的刺激政策,以基础设施建设等海量投资稳住了增速,但也打开了流动性过剩的潘多拉魔盒。

随着房价的快速上涨,中国人的资产价值获得了超过收入水平的膨胀。在许多青年中产感叹房产已成为生命中难以背负的大山的同时,许多人也在享受着资产膨胀的红利。只不过对于这个社会而言,前者的绝对数量虽然不大,但却有极强的舆论话语权,后者每天“闷声大发财”,却产生了实实在在的真实需求。

吾友翔哥列出来了一个有趣的数据(参见《购物车里的中国,远未黄昏》),1998年中国的外贸依存度是31.8%,到2008年达到70%的顶点,而到了2017年,外贸依存度回到了33.6%。而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,2018年上半年,最终消费对GDP的贡献率已经达到78.5%。

对“消费降级”的讨论相当热烈,居民部门的杠杆率即是一例。根据央行的《金融稳定报告》,2008年中国居民部门的杠杆率为17.9%,到了2017年末已经达到49%,中国居民部门的债务收入比(债务除以年度可支配收入)也从43.2%增至112.2%。房价飙升带来的负债高企,似乎的确是成为侵袭中国消费基础的因素。

许多人看到一些看似相互矛盾的数据,就天然地认为其中的数字总有些有问题。但其实,消费升级的趋势很明显,负债高企的趋势也在强化,但消费升级的人和负债高企的人,并不完全是同一类人。许多人经常在讨论中提起的“菜市场大妈”,其实是中国社会中相当真实的存在。

根据第三方的统计,在2008年前后,中国的住房自有率已经达到80%,而现在中国的住房自有率已经突破90%。因为中国存在城乡二元结构,这样的讨论主要针对城市居民。但不论如何,这些年新购置了房产的居民,在居民总数中的比例并不高,当然也有不少人进行了改善型的置换,但这部分人的真实财务压力也未必有那么大。

一个很简单的道理,在常年广义货币M2高速增长的流动性条件下,每月大体等额的房贷,对居民部门的压力其实是越来越小的。一个家庭2000年买房,当时一个月还1000元的房贷,其生活压力就非常大,而到了2018年还只还每月1000元的房贷,财务压力就非常小,而他们持有的房产的市值,已经从10万变成了100万。

更有甚者,许多的50后、60后都是在1998年房改中取得了住房,如果夫妻单位各有一套住房,这样的家庭就有两套房子。当时房改结束一次性付款也的确不是一笔小钱,但过了20年来看基本上都大赚了一笔。50后、60后真正经常发财的是绝少数,人与人之间财富积累的差别,主要就是从各种福利中分得了几套房子。无论在一二线城市还是三四线城市,这样的人其实都不在少数。

盒马鲜生的客单价也不低,但是现在在许多二线城市受到强烈的追捧。原因很简单,就在于二线城市的居民未必没有更强的消费能力。居民负债的高企,很重要的原因,就是一线城市的高房价导致一线城市居民负债升高。而且,由于一线城市的人口吸引力更强,外来青年就业人口更多,所以一线城市正处在买房还房贷状态的人的比例也高于二线城市。

现在在上海和北京之外,成都是盒马鲜生全国开店数量第三的城市。十一我回成都,住在“盒区房”的退休老头老太太用盒马APP下单,采买生鲜,甚至包括“盒马日日鲜”这样较菜市场贵得多的高端产品,蔚然成风。背后的原因很简单,只要不供房,不养娃,家里没人生病,以多数居民的收入,完全可以支撑“消费升级”的开销。

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带来消费爆发

只要是上世纪出生的人,大都有过很多节俭度日的生活经验。譬如,到外面“下馆子”曾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,5元钱1瓶的1.25升可口可乐曾是一家人一天的生活费,到麦当劳肯德基吃一顿“洋快餐”是期末考试的奖励,买一台电脑一个人要不吃不喝一年……

且不说这些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事,就是十年前的2008年,五六千一台的iPhone的价格对大多数人而言都还是高不可攀。这一年,全国城镇居民的月均可支配收入只有1315元,买一台iPhone,意味着需要4个月不吃不喝。更重要的是,更重要的是,那时候也没有现在的千元机甚至更廉价的手机,绝大多数人只能和智能手机绝缘,使用功能机。

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之后,中国经济增长速度的确在逐渐放缓,但由于基数巨大,中国经济增长的绝对值仍然极其可观。今天,中国几乎所有重要工业品的产量都高居世界榜首,和日本、德国等二战后其他发展起来的国家不同,大量在中国生产的工业品,主要目标市场在国内而非国际。

1996年,中国钢产量达到世界第一。2009年,中国汽车产销量达到世界第一。钢产量达到世界第一,这是中国成为“世界工厂”的先声;而汽车销量跃居世界第一,则是中国内需市场启动的标志。一个有趣的现象是,在本世纪初叶,“大学生毕业应该先买房还是先买车”还曾是公众讨论的话题,因为那时候房子和车子的价格还在一个数量级上。现在,车子相对房子,其价格早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上,在感叹房子太贵的同时,车子的相对价格实际上也在快速下降。汽车消费只是一个缩影,在过去的十年里,像汽车这样的大件才算真正意义上地成为了大众消费品。

2017年,中国的GDP是2008年的2.75倍,而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是2008年的3.37倍。消费的增长跑赢了GDP,这一宏观数字的背后,有着坚实的微观支撑,绝大多数的城市人享受到了资产增值的红利,这刺激了他们的消费信心。

因着这样的背景,消费前所未有地吸引了中国社会的眼球。2009年,同样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年份。上半年,经济下行的阴云笼罩,GDP增速跌至6.9%,对于当时的中国而言,GDP增速破7真是天大的事。而在刺激政策作用下,2009年下半年经济增速陡然拉升,全年GDP增速达到8.7%。

这年的11月11日,原本只是在高校等青年群体中热闹的“光棍节”,办了一场淘宝商城的促销活动。5200万的交易额,在现在看来并不惊人,但却创造了中国之后十年消费狂飙的舞台。2017年,天猫双11的GMV达到1682亿人民币,这相当于2009年时中国5天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。也就是说,2009年中国人在线上、线下、餐饮、住宿等所有消费场景要花5天才花掉的钱,在2017年只是淘宝天猫平台在双11当天的交易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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